忆母亲
十年了!母亲逝世已经十年了!
每一年的今天,对母亲的思念特别强烈.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都会在这一天互相提醒这个母亲逝世纪念日.而今年,我们的大哥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与母亲同在.
母亲对我的一生有不可言喻的影响.她是我奋斗的目标,我学习的榜样和生活上的指引.母亲只受过小学教育.可她的自学和好学精神,令人钦佩.她29岁守寡.父亲当年返乡探访祖父母,并把大哥带回乡,打算让大哥留在中国读书.谁料父亲竞病逝家乡. 那时候,我们小的三兄妹,最小的妹妹不到一岁!!二哥和我也不过五岁和三岁而已.
母亲养育我们的艰辛,可以想象.她被逼继承父亲的小生意.她白天工作,晚上也得工作.她会裁缝,晚上是缝制衣服的时间.我几岁大就学会帮母亲 “锁纽门”和缝纽扣;也学会了绣花做枕套.洗衣服,洗碗碟茶杯也是我的工作.记得有一次我在洗哥哥的校服裤子,一边洗一边哭了 起来.因为裤子浸了水太重了.那时我不到十岁.我不敢让母亲知道,因为我也曾看到母亲一边做家务一边流泪.
因为家穷,母亲特别节俭.她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最早实践环保的.她珍惜纸张.写字的白纸一定两面用.旧报纸用了又用.先用来写字,做计算,记录,写书法, 再用来铺橱柜或包装物品.缝制衣服剩下的碎布,她绝不浪费.她用来做被子.她一生做了几十张被子.分给儿孙或亲友.可以补的衣物,她一定不放过. 衣服,手袋,旅行袋等她都“补救”过.她用水更加节省-洗米,洗菜,洗杯,洗碗碟一定省水.冲凉也十分小心地用水.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因为三,四十年代的仙本那缺自来水,家家户户用的是井水.到了有自来水的年代,他们发现水带咸味.所以大家习惯喝井水和 “天花水”.( 雨水 )
母亲十分重视家庭乐.她时常挂在口上的一句话是:我们是快乐家庭. 她强调孝悌.对长辈要尊敬—她对祖父母和外公外婆的孝顺是个好榜样.新年期间,她要我们记得向长辈祝贺.兄弟姐妹之间必须友爱.她说: “大的”要爱护 “小的”, “小的”要敬重 “大的”.在家里, 早晨起来见到家人都要讲 “早啊” 有时她会故意说广东话 “早晨”. 离家出外必定对家人交代一声:我出去了.回到家里的第一句话: 我回来了!她培养生活上的细节,几十年来如一日. 而她的教育方式,是以身作则,从不必打骂.
有人说她思想保守,因为她毕竟是封建时代走过来的.她与父亲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成婚那天,才知道她丈夫是什么模样.在我结婚的前一天,她吩咐我记住的话至今还留在脑海里:三从四德;做个贤内助.在仙本那,她是有名的 “和事佬”.总是劝人(结)合不劝人离(婚).
母亲常常劝我们说话不可太绝.要顾全大局,要 “关后门”( 要留余地).她以助人为乐. 常常说: 助人为快乐之本.又说: 人之有恩于我也,不可忘也;我之有恩于人也不可不忘也.她对我们兄弟姐妹的教训也包括了: 男生要有志气,要争气;女的要伶俐,要自爱.还记得我十岁那年离乡背井,与妹妹(她那时只八岁)坐船去山打根求学,每一个星期一封家书,从不间断. 母亲信里的内容我都不记得了.唯一谨记至今的是母亲每一封信最后的嘱咐: 祝你们( 姐妹)自爱! 母亲把年纪尚幼的我们,送去山打根念书,实在是不得已.因为当时仙本那没有小学会考考场. 六年级生必须往斗湖或山打根参加小学会考.当年上六年级的只有五-六名男生,没有女生. 母亲在多方面考虑之下,才决心让我们小小年纪就离家往外地读书.记得我们姐妹想家的时候,泪眼相看,抱怨母亲这么忍心,让我们寄人篱下!让我们时时静静地唱顾媚的那首歌:母亲你在何方?
有时我们所做的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有时哥哥有叛逆的行为.母亲会自我责备,说:是我教子无方.有时她会静静地哼出充满哀愁,极为伤感的歌.从母亲的歌,我体会到母亲的辛劳,她的寂寞,她的痛苦,还有她对儿女的期望.小学及中学时期,华文老师往往出的一道作文题目是: “我的志愿”.很多同学的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志愿都在改变. 而我,从来没有想过立大志.从小,我只知道我要努力求学,以完成母亲的愿望—做一名教师.母亲自己想当老师的梦想无法实现,因此我的志愿就是完成母亲的心愿.后来,我和妹妹都当了老师,在教育界服务三十多年,直到退休.
我们常常说: 终身学习.从母亲身上,我能看到 “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她在学堂里才念了几年书, 可她对名句,诗词,古文,古训的了解令我钦佩.虽然年纪大了,母亲还一直保持每天看报纸的习惯.她也会记下她读过的好文章,作为教导我们的材料.在仙本那,她曾任中华商会妇女组主任,福寿股负责人,她曾代表仙本那参加全州中华商会 的联合会议.她对女童军的贡献可不少.她任仙本那女童军总监十年以上.为了成为女童军的楷模,她三四十岁才开始学习骑单车,结绳,烹饪,唱游,爬山.我看着她那略胖的身体,骑在脚踏车上,摇摇摆摆,东歪西倒地学习,勇敢地接受挑战,真有无限感概.母亲鼓励我们兄弟姐妹参加童军活动,参加红十字会,学习服务社会,建立团队精神.她教我们牢牢记住的格言是:日行一善.教我们要做 “好人” 和有 “良心” 的人.母亲也曾在红十字会,教会,商会福利部,华小和华幼服务多年.她得奖无数.早在英属殖民地时代,她获得英女皇封MD;马来西亚政府封赐 BK,ADK;并荣获全国杰出妇女奖,模范妇女奖,模范母亲奖以及沙巴模范妇女奖.
母亲极有人缘.她生来就会关心人,爱人. 亲友找她解决问题,她一定尽力帮忙.她能记得别人的苦难和处境,能原谅别人的过错.每次见到亲友总不忘问候他们的家人,孩子的课业或事业.与人相处,她会让人有亲切感,她也是众人倾诉心事的对象.有一年,我与母亲去纽西兰参加妹妹的毕业典礼.她认识了当地的香港华侨夫妇.相处十分融洽,不久收他们为谊子谊媳.在香港,我好友的弟弟是她的谊子; 在新加坡,山打根,斗湖和仙本那,她都有谊子谊女.不过,母亲也明白 “相处难”的道理.到别人家作客,相聚几天她就要离开.她认为住久了会令大家不方便.她怕令人生厌.她口头上的说法是: 久了会发霉!这是她的一套理论.
真正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是从我出生到小学毕业前的那十年.其后,我升中学,大学,工作,结婚,与母亲聚少离多.可是在感觉上她无时不在,无所不在! 以前靠书信联系,后来是用电话. 每当我最需要她的时刻她必定出现在我身边.例如我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情况十分危急.她马上放下工作,赶来协助.孩子们有病痛,她无惧舟车劳顿,不怕长途跋涉,抽空前来打点一切. 母亲六十来岁健康开始出现状况,时时须看医生.但她为了怕给我们麻烦,担心我们花时间在她身上,总是自己去解决问题,自己安排交通,自己找医生,自己按时吃药.她的双脚和膝盖有时肿有时痛,她总是默默忍受.自己包扎,自己买药,自己涂药.她总是报喜不报忧,说她没事.实际上,她正需要我们的关怀,照顾和爱!我对母亲的付出实在太少了!我没有好好孝顺母亲,没有好好陪伴她照顾她!母亲啊母亲!想到这里,真是百感交集.难过-惭愧-自责-后悔- -有什么用? 母亲她已经不在了.
我最难忘记1974年的5月,母亲与我在新加坡机场的一幕.当时我怀着几个月的身孕.我们那时乘自动梯进入移民厅.我挂着的背包不小心滑下掉在梯级.母亲就在我身旁,她马上为我检起背包.她忘了她站在电动梯上.结果她滚了下来,情况十分危急.幸好地勤人员马上中止电梯操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母亲的脚擦伤了,膝盖也受影响;好一段时间才复元.两年后,母亲在香港做背脊骨刺手术.因为妹妹在关丹生第一胎,医生说要开刀.母亲知道了,在香港医院休息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只身由香港飞往吉隆坡再乘车去关丹.今天,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害怕: 一个老人家,刚动了手术,一个人乘飞机到那遥远的异乡,如果不是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母亲为了她的女儿,不顾自己,忘了自己!没有自己!这就是母亲!
我们老是觉得母亲坚强,独立和乐观. 实际上她是十分善感的.她时时想念我们,担心我们,她甚至会挂念她的孙儿孙女.每年母亲生日或是母亲节,她会守在电话旁边,等待我们的声音.我们寄去的生日卡,母亲节卡,她一一挂在墙上,给自己安慰,也叫人欣赏.我们寄给她的照片,她翻了又翻,百看不厌.如有亲友来访,她会一一给他们讲解..母亲十分支持我们的事业.举凡我策划的学生活动,她总是鼓励有加.我在佳雅师范学院执教,所做的各项宣教活动,下乡活动,讲座会,生活营,都得到母亲的赞赏.2001年,在我进行下乡服务时,母亲因盲肠开刀,进了斗湖中央医院.手术过后,她一直留在深切疗养室.我绝对没想到母亲过不了这一关.我要把 “三合一”的活动向她报告,与她分享.可母亲不能等待了. 我从丹南, 根地咬赶回亚庇,飞往斗湖,匆匆到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母亲,靠着氧气筒来维持生命,看到那哭肿了双眼的大哥,.我知道我回来太迟了.我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没有机会听母亲说话,没有机会向她说话.刹那间,觉得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出殡那天是一个阴天的早上.仪式进行时, 一阵细雨添增几多哀愁.天, 也在哭泣!我,真不信母亲这样就走了. 我,太叫母亲失望了! 我没让母亲听到我要讲的话: “ 我今年退休,我可以多陪母亲过日子了! “ 母亲她却不给我机会!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实!是的, “ 子欲养而亲不在”,叫人心酸!我已无法挽救!
母亲没有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她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一生勤俭,对长辈极尽孝道,对有困难的亲友必尽力帮助,而对社会也献出一份力量.她为他人的问题牺牲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她以儿孙的幸福为她的幸福. 她是我们伟大的母亲!永远都是!我知道母亲会一直被放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对母亲的怀念和感恩,我要化为一股力量,让我勇敢,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2011. 8 . 1
补记
1. 母亲鼓励我们的话: “人穷志不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2. 当年我们年纪小,母亲让我们离乡背井到山打根求学,其中一个原因是仙本那时时有海盗侵犯,治安十分不好.
3. 母亲的好学- 她曾经参加夜间英文补习班.从小学英文读本开始学习.当时她的同学之一有曾任州元首的敦沙卡兰.
4. 每年新年或重要节日,母亲必尽力想法寄钱或一些日用品回乡.当年交通不便,汇钱回中国不是简单的事,可母亲做到了.她把困难一一解决.为了家乡的亲人,她真费尽心血.
5. “三合一” 指的是三项活动同时进行.—生活营/ 活泼教学 / 文艺晚会
康玉玲 (2/6/2018)
We, two retired persons, an Engineer and a lecturer, use this blog to present our views and share our thoughts and photos with relatives and friends and all those who subscribe to Humanism.
Sunday, June 3, 2018
我生命中的贵人
我生命中最不会忘怀的恩人有三位。
叶国芳(仙本那)
两岁就没有父亲的我,有幸遇到痛惜我照顾我的长辈,教我终身不能忘怀。叶国芳是其中的一位。仙本那的国芳伯,是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家,从中国飘洋过海来到仙本那找生活。那是个十分贫困的年代。他能做的只是小贩小生意。
1956年我上小学了, 那时我才六岁。早上在学校,下午做了简单的家务,就空闲了。那时候,没有补习,没有课外活动,学琴学画更是想都不必想的。我们一班小孩,只好到处去野了。我们喜欢去附近的巴刹走动,东看西看,玩跳飞机,橡皮圈,小石头,摆家家酒,学歌舞剧团的表演。每次我经过国芳伯的小摊位,他总会招我去他身边,一定找点零食让我带着:几粒花生米,几粒糖子,几个肚脐饼,都叫我好满足了。
国芳伯的妻子,我称她做” “妈妈“。 她曾在我家帮佣一段时间,可我不记得有多久了。母亲独自支撑一个家,为店里的生意忙,有时实在无法照顾我们四兄妹。而我自小最爱哭,每次一哭就不可收拾。这时,来陪我,哄我的是“妈妈”,她会把我用沙龙布包着,绑在她的背上。一面摇一面漫步。“妈妈”成了我们难忘的亲人。空闲时,我和妹妹时常往“妈妈”家里跑
国芳伯在巴刹小生意大概不是挺好的,“妈妈”也需要出外打工来增加收入。她也养鸡养鸭,种菜种水果。又会为人念经,为小孩“喊惊”,拜神祈福,也会“落茼”。国芳伯会一点武术,也收过徒弟跟他学习。记得他打功夫时整间板屋会摇动,而他的叫喊口令声也无比响亮。
10岁那年,小学六年级的我转校去山打根启华。每次放假回家,我一定去探访国芳伯和“妈妈”,我们有机会享受“妈妈”为我们准备的美食。她的烹饪技术让我回味不已。有时我们征求母亲的同意,去他们家住一两天。他们租来的山芭,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是很宽阔的。有不少果树,有鸡鸭猫狗小鸟为伴,一点也不寂寞。我和他们唯一的女儿木英姐,也成了莫逆之交。
陈昌盛(山打根)
1957年,母亲把我和妹妹送去山打根念书,寄居陈昌盛家。后来他收我们为契女。他自己有四个儿子,年纪都比我们大。而契母一直是孤单的,因为她精神状态欠妥,却没有做完善的治疗。在五十六十年代的山打根,没有心理医生,没有神经科专家。契母就这样孤独寂寞无助的度过可怜的一生。
契父家可说是“人口”众多。契父心地善良。凡有困难的亲戚找上门,他一定加以协助。有一位我称为舅公的,就在契父家住到终老。另外有表姑一家母女三人,表姑丈去世了。他们从遥远的丹南,来投靠契父。还有,好几位远方的亲戚,为了找工作,也来山打 根契父家寄居一段时期。
契父是政府医院的医疗人员。我和妹妹原以为他是医生。因为当年他穿着整齐清洁,皮鞋擦得发亮,讲话说一句是一句,走路一步一步非常稳重,做事极有条理,很有威严。那时,我们姐妹都不敢接近他,在他面前不敢多讲话。契父也参与社团活动。曾任山打根平民剧社主席十多年,他也是四邑工会和其他工会的积极分子。契父给我的印象是:善事不怕多做。
与契父相处五年,有几件事是很少人能坚持地做的。
1. 当年交通和资讯并不发达。山打根与仙本那的联系全依赖船运。没有路上交通,更无航空联络。契父了解母亲想念儿女之苦,就规定我们姐妹每个星期写信回家。不管会不会写,有没有话要写,姐妹俩每个星期都要写信给母亲报平安。这时契父催促的。
2. 契父为我们订购课外读物。他主要订了《小安琪》,《小圆圆》《儿童乐园》。相信契父不太会选购适合我们的书和刊物。那时候这类书比较适合初小 的学生。还好,寄住的一位远房表兄,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每个星期一定买一本金庸作品。一小本大概是一个篇章。
3. 契父时时以我为荣。想当年(1958)我进入启华小学,第一学期就考得第一名。契父十分高兴,笑容满面,向亲友们赞赏我。比他儿子有好成绩更开心。考试期间,用功读书的是我,辛苦的是契父。因为每天早上五点,我们的“闹钟”就会准时响起。契父会这样叫醒我们,“阿玲阿珍,起身了,起身读书了。”没有契父的督促,我们就肯定不会早起读书了。
4. 小学和初中,都在契父的照顾下度过了。高中二那年,为了转校,往亚庇中学读书,契父可伤了脑筋。他担心我在亚庇的住宿,对新环境的适应与否,以及奖学金的转换- 从山打根转去亚庇。为了我,他也为我花了不少心思和精神。
曾贵和(亚庇)
在启华六年级,我认识了生命中第一个好朋友- 曾道英。小学毕业后,我们一同进入中华中学。同窗多年,建立了无可言喻的友谊。然而高二那年,道英一家随父亲搬家去亚庇。我们情同姐妹,天天有说不完的话,分离是多么难过的事呀。我劝她留在山打根念完高中,她则劝我去亚庇与她一同完成高中。她告诉我,亚庇中学那时有足够的师资,和完善的设备。好朋友的父亲曾伯伯,把转校的好处,升学的状况,给我们作出详尽的分析。于是,高二这年,我做出了关键的决定- 转校。
母亲和契父商量的结果,也支持我的转校要求。
在亚庇,全赖曾伯伯,解决住宿的大事。曾伯伯有八位子女,又收了两名侄儿,再加上我,真是一个大家庭。我最难忘的是曾伯母。她是一位能干,勤奋,善良的家庭主妇。她像是有无穷尽的精力,把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早忙到晚而毫无怨言。洗衣煮饭打扫之外,还要给孩子们缝制衣裳。她的手巧,女红是一流水准,她的创意,真叫人惊叹。她是绝对让人钦佩的模范母亲。
曾伯伯在政府海关部门服务,几十年的努力,建立了一定的声望,退休前几年,他得到政府的“拿督”头衔,是肯定他在工作上的成绩。曾伯伯学识丰富,有宽广的视野,他时时与我们讨论问题,分析时事,听他一席话,往往能增广知识,得益不少。高中毕业后,我和好友一同申请了政府奖学金,前往香港中大,大学毕业后,入教育系进修一年,走上了教育行列。
康玉玲 (2nd June 2018)
我生命中最不会忘怀的恩人有三位。
叶国芳(仙本那)
两岁就没有父亲的我,有幸遇到痛惜我照顾我的长辈,教我终身不能忘怀。叶国芳是其中的一位。仙本那的国芳伯,是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家,从中国飘洋过海来到仙本那找生活。那是个十分贫困的年代。他能做的只是小贩小生意。
1956年我上小学了, 那时我才六岁。早上在学校,下午做了简单的家务,就空闲了。那时候,没有补习,没有课外活动,学琴学画更是想都不必想的。我们一班小孩,只好到处去野了。我们喜欢去附近的巴刹走动,东看西看,玩跳飞机,橡皮圈,小石头,摆家家酒,学歌舞剧团的表演。每次我经过国芳伯的小摊位,他总会招我去他身边,一定找点零食让我带着:几粒花生米,几粒糖子,几个肚脐饼,都叫我好满足了。
国芳伯的妻子,我称她做” “妈妈“。 她曾在我家帮佣一段时间,可我不记得有多久了。母亲独自支撑一个家,为店里的生意忙,有时实在无法照顾我们四兄妹。而我自小最爱哭,每次一哭就不可收拾。这时,来陪我,哄我的是“妈妈”,她会把我用沙龙布包着,绑在她的背上。一面摇一面漫步。“妈妈”成了我们难忘的亲人。空闲时,我和妹妹时常往“妈妈”家里跑
国芳伯在巴刹小生意大概不是挺好的,“妈妈”也需要出外打工来增加收入。她也养鸡养鸭,种菜种水果。又会为人念经,为小孩“喊惊”,拜神祈福,也会“落茼”。国芳伯会一点武术,也收过徒弟跟他学习。记得他打功夫时整间板屋会摇动,而他的叫喊口令声也无比响亮。
10岁那年,小学六年级的我转校去山打根启华。每次放假回家,我一定去探访国芳伯和“妈妈”,我们有机会享受“妈妈”为我们准备的美食。她的烹饪技术让我回味不已。有时我们征求母亲的同意,去他们家住一两天。他们租来的山芭,在小孩子的心目中,是很宽阔的。有不少果树,有鸡鸭猫狗小鸟为伴,一点也不寂寞。我和他们唯一的女儿木英姐,也成了莫逆之交。
陈昌盛(山打根)
1957年,母亲把我和妹妹送去山打根念书,寄居陈昌盛家。后来他收我们为契女。他自己有四个儿子,年纪都比我们大。而契母一直是孤单的,因为她精神状态欠妥,却没有做完善的治疗。在五十六十年代的山打根,没有心理医生,没有神经科专家。契母就这样孤独寂寞无助的度过可怜的一生。
契父家可说是“人口”众多。契父心地善良。凡有困难的亲戚找上门,他一定加以协助。有一位我称为舅公的,就在契父家住到终老。另外有表姑一家母女三人,表姑丈去世了。他们从遥远的丹南,来投靠契父。还有,好几位远方的亲戚,为了找工作,也来山打 根契父家寄居一段时期。
契父是政府医院的医疗人员。我和妹妹原以为他是医生。因为当年他穿着整齐清洁,皮鞋擦得发亮,讲话说一句是一句,走路一步一步非常稳重,做事极有条理,很有威严。那时,我们姐妹都不敢接近他,在他面前不敢多讲话。契父也参与社团活动。曾任山打根平民剧社主席十多年,他也是四邑工会和其他工会的积极分子。契父给我的印象是:善事不怕多做。
与契父相处五年,有几件事是很少人能坚持地做的。
1. 当年交通和资讯并不发达。山打根与仙本那的联系全依赖船运。没有路上交通,更无航空联络。契父了解母亲想念儿女之苦,就规定我们姐妹每个星期写信回家。不管会不会写,有没有话要写,姐妹俩每个星期都要写信给母亲报平安。这时契父催促的。
2. 契父为我们订购课外读物。他主要订了《小安琪》,《小圆圆》《儿童乐园》。相信契父不太会选购适合我们的书和刊物。那时候这类书比较适合初小 的学生。还好,寄住的一位远房表兄,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每个星期一定买一本金庸作品。一小本大概是一个篇章。
3. 契父时时以我为荣。想当年(1958)我进入启华小学,第一学期就考得第一名。契父十分高兴,笑容满面,向亲友们赞赏我。比他儿子有好成绩更开心。考试期间,用功读书的是我,辛苦的是契父。因为每天早上五点,我们的“闹钟”就会准时响起。契父会这样叫醒我们,“阿玲阿珍,起身了,起身读书了。”没有契父的督促,我们就肯定不会早起读书了。
4. 小学和初中,都在契父的照顾下度过了。高中二那年,为了转校,往亚庇中学读书,契父可伤了脑筋。他担心我在亚庇的住宿,对新环境的适应与否,以及奖学金的转换- 从山打根转去亚庇。为了我,他也为我花了不少心思和精神。
曾贵和(亚庇)
在启华六年级,我认识了生命中第一个好朋友- 曾道英。小学毕业后,我们一同进入中华中学。同窗多年,建立了无可言喻的友谊。然而高二那年,道英一家随父亲搬家去亚庇。我们情同姐妹,天天有说不完的话,分离是多么难过的事呀。我劝她留在山打根念完高中,她则劝我去亚庇与她一同完成高中。她告诉我,亚庇中学那时有足够的师资,和完善的设备。好朋友的父亲曾伯伯,把转校的好处,升学的状况,给我们作出详尽的分析。于是,高二这年,我做出了关键的决定- 转校。
母亲和契父商量的结果,也支持我的转校要求。
在亚庇,全赖曾伯伯,解决住宿的大事。曾伯伯有八位子女,又收了两名侄儿,再加上我,真是一个大家庭。我最难忘的是曾伯母。她是一位能干,勤奋,善良的家庭主妇。她像是有无穷尽的精力,把家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早忙到晚而毫无怨言。洗衣煮饭打扫之外,还要给孩子们缝制衣裳。她的手巧,女红是一流水准,她的创意,真叫人惊叹。她是绝对让人钦佩的模范母亲。
曾伯伯在政府海关部门服务,几十年的努力,建立了一定的声望,退休前几年,他得到政府的“拿督”头衔,是肯定他在工作上的成绩。曾伯伯学识丰富,有宽广的视野,他时时与我们讨论问题,分析时事,听他一席话,往往能增广知识,得益不少。高中毕业后,我和好友一同申请了政府奖学金,前往香港中大,大学毕业后,入教育系进修一年,走上了教育行列。
康玉玲 (2nd June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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