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25, 2008

树灵的对话

是的,是树灵,并非树林;不是手民误植,也不是「太婆」(Typo)或「打错字」。人类在他们的公元二十、二十一世纪之交,也没有手民误植这事。出版事业都用电脑打字了。然而,在二十一世纪初年,灵已是一种过时的语汇。人类在物理学上,已找到了一条可以兼融“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并解释所有人类所已知的物理现象的定律。这条定律叫做弦论。是五弦琴的弦。物质分析到最后不是一个质点而是弦,会振动的弦,而弦又不单是如二胡的一维的线,它是可以多维的。而灵,一个不很合时宜的名词,可以说是一组组很复杂的振动,构成一种信息。信息可以被破释为人类的语言,语言是一类信息,一种信息可以翻译为另一种信息,而使人类能与非人类沟通。以前叫做灵,现在还没有一个比较恰当的被广大接受的名字,只好就沿用旧名-灵 - 了。

X X X

有三棵树,生命长短不一,遭遇不同,死后信息仍留下来, 记载它们的一生经历。这一组组信息,飘浮于宇宙间,偶尔相遇,对起话来。其实,这是古老的说法。现代的说法是,这三股信息,在某种或然率下,展现了各自的一部分于三者的相互交接下,而这展现,被第四者观察到,破译为人类语言如下。

盆栽灵说,“我本来就长得小个子,在众树中早已是很自卑的了,想不到给人选中了,栽在盆里。起初觉得很好,不再给劲风吹,烈日晒,水分充足,食物丰富,心里很高兴, 庆幸自己运气好,有人来照顾。后来有些枝桠过分发展了,也有人加以修理,不致累赘。正高兴时,那人却用铁丝缠在我的一些枝上,并加以扭卷,痛得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经太阳一晒,铁丝热得发烫,比以前曝晒在猛烈的正午阳光下还要热得多,把我炙得半死。那人几乎天天来看我,时不时扭我,剪我,给水我喝,给食物我吃。我骂他,求他,咒他....他只是很满意得对着我笑。还带朋友来看我。他的朋友称赞我,他更高兴。高兴了就更加剪我,扭我,餵我,向我笑,称赞我....而我呢?我痛,我苦,我恨,我失去生命的欲望,我失去自由发展的希望。我的意志大都被压制,神在我身上所发挥的力量也给人腰斩了,扭曲了,蔑视了。

林树灵说,我很少见过人,人对我却影响巨大。我长在所谓热带原始森林中。我一出生,就感到一片阴凉,很舒服。地上潮涩,一片厚厚的听说叫做腐植质的很滋养的东西遍布我左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们的尸体再循环的产物,也是我们的食物的一个环节。另一种人类叫做水的东西,也无时或缺,吸起来,满有意思。它充满了我的身体,像一股清流,然后它改变 状态了,化为气体,从我的叶表飞升,令我叶凉快愉悦。后来我还知道,土地上的食物,是它为我带送的。但是,我还须要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有光,有热。光令树欢乐,热却不同。太少了,树难受;太多了,树又有另一种难受。但要恰到好处,却不易得到。在森林,这种人类叫做阳光的食物,是难得的,对年轻和矮小的树更难得。我年轻时,身旁有三棵几百年的老树,它们比我高大得多,它们几乎抢完了阳光这种食物,令我营养不良,只有少许从它们的枝叶间漏射过来,为我所摄取。这有限的阳光,使我年幼、年少时都生长得不茁壮。后来其中一棵老树死了,我才得到更多的阳光养料。那时我很希望另外两棵树也快快死掉。但,有时有福必有祸。这大树死后不久,它的一段枯枝,比我大好几倍,却摔在我身上,把我压成驼子。从地上算起,我一半的身躯被压得弯到地面。那种痛苦,大概不亚于被铁丝扭卷吧?痛归痛,树在林中,还得活下去,也早就学会了在恶劣的环境中自保,自求发展。我倒下的上半身,正处在枯树的位置,阳光养料非常充足,我好好利用机会,在几年内,大大吸收了阳光,快快地生高长壮,虽然驼背,却俨然一棵中树了。那两棵大树之外,我就是在我能感到的范围内的老三了。而我的老三地位,也在五六年后,提升为老大了。那是因为人类大批地,像风卷地似地,侵入了我们的地盘,把所有的大树都杀了,连那应该是我们以后的食物的树尸也搬走了。于是我称起老大来。霸占了邻近的阳光,长得更快了。

可是,在森林里,大未必就是强。有好几种韧细的寄生植物,吸附在我身上,把我的食物抢走之外,还伤害我的身体,抢掠我的阳光,令我痒得难受,长期的痒。
由于年幼时阳光不足,我为了抢阳光而拼命往上伸,把身体拉得长长的。结果,我当了老大后,便是这区的高佬了。有一次,在雷雨交加的夜里,一道强光掠过我的头上,一阵巨热,把我烧死了。我死后灵魂不散,久久逗留原处,还看见人类把我的树尸搬走。由于我的执着,我跟着树尸,一直看到它被锯,被刨, 被压。后来变成一片片被涂上胶水的东西,乘船到寒带去了。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园树灵,即公园里的树的灵,很平静地说:听了你们的遭遇,我觉得自己很平凡。而这平凡,却是居于你们两种极端遭遇之间。我在苗场出生,一年后,被一队自称为环保份子的人类搬去植根于一个宽敞、一片绿草如茵,常有人类小孩和狗出现的地方。据说那地方人类把它叫做公园。我一生受到一定的照顾,也有机会自然发展。小时,当有小树、杂草要来同我竞争时,人来了,把它们杀掉。有小动物来咬我时,人来了,把它们干掉。食物快用完了,有人来,把食物添加。我病了,又有人来,给我服药,把病菌杀死。天旱时,人来了,给我加水。寄生物出现了,有人把它们除去。枝枯了,成为累赘,有人把它锯掉,令我轻松。我一时贪玩,大大的发挥了我的生命力,长出了许多嫩枝,太多了,多过我所能负担。正在懊悔,人来了,把一部分剪去,留下来的,正是我的灵魂所许的。我五岁以后,人少来照顾我了;大概一年来一两次,除非我病了。他们来了,也只是看看就走了。好多年才给我剪除枯枝赘枝。在一定的范围内,我越来越依自然规律生长。我长得很壮、很健、很美,正是一棵树在自然之神的爱护下,所能发挥的极致。人类把这叫止於至善(破译者注:那是树的误译。止於至善,指的是道德上的事,不是用於形容物质生命的发展。)但是同你们俩比较,我是多麽的平凡啊!

X X X

述者破译对话而笔之于文,是希望一种叫做老师的人和另一种叫做父母的人听听树灵的心声,因为在高速率的电脑分析下,树灵的心声和人类在儿童,少年,青年时期的心声的组成信息,在弦的层次上相似。穷困家庭,放任家庭的目无尊长无人管教孩子...的心声信息,有点像林树的;某些保守国家,某个时代被管教极严从小接受填鸭式教育的孩子....他们的心声信息有点像盆栽灵的.而那些从小得到父母老师的爱护,启发,赏识,适度管教的孩子,他们的心声信息,就有点像园树灵的.



隽野 2003 年7 月初稿, 2008年1月修订

4 comments:

Hiew Chok Sien 邱卓成 said...

I enjoyed reading this one. When I was reading it (before I got to the last paragraph) I thought about how this applies to life experiences, and not specifically educating the young. And I thought although in general the garden tree seems to have the "best" life, it may not be always true. E.g. (bonzai example) a person may prefer to live under strict controls (which can be forced by the environment or self-imposed) to mould himself/herself to become a great person, e.g. a world class performer, a great scientist. At the other extreme (jungle example), a person may choose to live wild and experience all sorts of challenges and excitement, together with the pain that he/she has to go through.

Unknown said...

Datuk,
隽野是您的笔名吗?今天是第一次上您和康老师的部落个。觉得很开心。以后会有空就上来看看。祝您俩 幸福快乐。

谢爱萍

Hiew Thien Choi said...

中学时期在本地报上发表习作时多用笔名。雋野是发表“创作”的笔名,希启是发表正经意见用的笔名。中学毕业到退休这段时间,都“惜墨如金”;退休后想“东山再起”,谁知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停留在习作水平。只好投笔从戎。
写Blog 本来是想把一些照片寄放到Google的电脑上去,与亲友分享,并与亲友互通信息,交换意见,谁知人老速慢,想交的货,到时交不出来,就设法出猫,搬出旧作来搪塞,美其名曰“以饷老友”

Unknown said...

今天看了两篇,是阿奇以及树灵的对话。这样的创作小说很具有吸引力。其实我也看了告别水灾。我真希望吉隆坡和柔佛的朋友也有机会看到这一篇。原来我们没有机会告别水灾。今年年尾水灾来临时,希望Datuk在西马的报章上发表这个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