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3, 2007

沟通难

这是一个很老的故事,许多人都听过,我也听过几次,每次都觉得新鲜可喜。现在来转述一次,听过的读者,请不要浪费你的时间;没听过的,请你记着,以后看过我弄出来的微篇小说而觉得我“不知所谓”时,请记得这则故事,并笑一笑,以增进健康,则功德无量矣。

故事的主角阿牛哥,在山芭渡过童年、小镇念完初中,以后回老家做小生意,因为生意愈做愈大,又从山芭搬到小镇、小镇搬到亚庇来, 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阿牛哥搬来亚庇是五年前的事;那时阿牛哥已经四十岁了,但还是时时有疑惑。在亚庇,阿牛哥不再叫阿牛哥,是亚纽哥。一方面是风水,一方面是文化的考量。名一定要正,不然天天给人叫着,不好的名都成了恶咒,那可不是好玩的。而亚纽者,亚洲之枢纽也,而二十一世纪的亚洲,听说是要朝着成为世界经济之枢纽的方向走的,而亚纽正是阿牛的谐音,叫呀叫的,阿牛哥非飞黄腾达不可了。

这可不是乱说的。五年来,阿牛哥,对不起,是亚纽哥,他的财产已增加了三倍,而听说所得税却越付越少。你想知道底细吗?亚纽哥是不会告诉你的,也不会承认有这样的事。

亚纽哥不读哈佛大学讲管理的那一套,因为,第一,他不识多个英文字;第二,他对于他的经验,很有信心。他有他的一套管理学,要不他的生意怎会愈做愈大?邓小平不是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最好方法” 吗?他的方法之一是请客吃饭。饭吃得开心,凡事好商量。当然,他不会请我吃饭,因为我对扩大他的生意,不会作出任何贡献。他请吃饭的对象是精挑细选的,而被选中的人,在权、钱和气势上,都要比亚纽哥高一个马头。

那晚,亚纽哥约了陈老板、李师爷(律师)、黄经理和何会计七点半在食为天海鲜酒家的贵宾室吃饭。亚纽哥七点二十分正到达。李师爷七时半准时到,黄经理七点三十五分到,何会计七时四十分到。大家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在等陈老板。七时四十五分陈老板还没到。亚纽哥对着他的冒牌 ROLEX瞄了一眼,喝了一大口啤酒,硬生生把喉里什么要升起的东西咽下。大家慢慢地聊、时间慢慢地过。李师爷望向他的手表的眼光,正给亚纽哥捕抓到,他不自觉地扫了他自己的手表一下:七时五十五分。他不自觉地冒出了一句:“怎么该来的还没来!”陈老板是当晚亚纽哥私底下确认的主客嘛。

话刚说完,李师爷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喃喃地说:“哦,原来我不该来的却来了!” 于是转身离去。亚纽哥气急败坏,站了起来,想把李师爷拦住。但他坐得离房门最远,而李师爷却坐得最近。亚纽哥才拉开自己的椅子,李师爷已出了房门了。他只好坐下,叹了一口气,又喃喃地说:“唉,不该走的却走了。”
这句话给黄经理听了,好生刺耳,也站起来离去,在门口还丢下一句:“原来该走的是我!”亚纽哥摸不着头脑,望着何会计苦笑。何会计比较知道亚纽哥的为人,知道老李老黄是误会了他。他对亚纽哥的应对能力的不高明,也看到了一点。于是倚老卖老地劝亚纽哥:“老纽,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嘛,不要开口就得罪人。”亚纽哥好生委屈。我哪里又得罪了他们了?他对何会计说:“我又不是说他们!”
这一说可好了,连何会计也给气走了。临走还留下一句:“原来你说的是我?我还好心劝你呢!”

亚纽哥请的客,该来的未来,不该走的都走光了。他颓废地摊在椅子上,大喊:“伙计!埋单!”

食为天海鲜酒家有个成文的规矩:用贵宾室,结账总数的底价是三百大元。亚纽哥只叫了菜,还没上菜,三瓶啤酒还没喝完,账结下来,还不到四十元。亚纽哥是熟客,柜台不敢作主,只好打电话向老板请示。亚纽哥等得不耐烦,脸渐渐转红,不知是酒精起作用还是血压上升。
(隽野 2003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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